“抱歉。”我的狗突然对我说道。 “为什么向我道歉?” “我没有救你。” “这怪不了你,”我安慰道,“在那种情况下你是怎么都救不了我的。” “海姆利克急救法——当时我只要站在你的背后,手臂环绕你的腰部,一手握拳,拇指顶住你胸廓下方,一手握住拳头快速重复地重击你的腹部,你就有生还的几率。” “天哪!”我发出惊叹。“你怎么懂那么多?” “我还知道,当时你的手机正放在桌面,屏幕朝上,电话通讯录的第一条就是你老公的联系方式,或者,我打120的急救热线。只是,我没有办法像人类一样去完成那些复杂的动作,我的力气不够,就算站起来环抱住你,我尖锐的指尖也只会刺穿你的肋下皮肤而已。打电话求救也可以,但你的手机是指纹锁,要我抬起你的手臂抓着你的食指去解锁,我也很难做到。于是,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在我面前痛苦挣扎,呼吸渐渐微弱,悠悠死去。” 没关系,我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我的命,或者说这是我自找的。大晚上的,非要买什么波霸奶茶,还非挑老公加班不在家的时候去……其实我对之前的事情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了,我是刚刚才死的是吧?好像。靠,我现在趴在地上的样子真丑。” 是的,他说,“大
北京哪家医院白癜风专科最好概只过了五分钟。” “五分钟……我真是记不清了。那种感觉……像是浑身的水分都被抽干了,我顺着自己的毛孔蒸发到空中,窗户紧闭着,我出不去,也没有办法随心所欲地移动,气压还压的我喘不过来气。现在是夏天,是吧,空气好烫。太烫了。” 放轻松点吧,他对我说道,“我可以和你聊聊天。其实你现在也做不了什么,不如放宽心。” “……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不知道,也许有机会……”他摇头。 “他回来看到我这样会伤心吗?应该会的吧。也许不会明显表现出来,唉,他总是那么冷静的样子。” “他会把你送到医院,然后确认你的状态。” 那个。他把头斜上角转过去示意我,接着平静地说道:“然后他会用那个东西观察你。” 我也看过去,那是一个家庭摄像头,曾经因为固定不稳掉在地上过一次,现在正被四五张胶带粘黏着捆死在阳台窗帘轨上,蓝色的指示灯固执警惕地常亮着,像广场上训练有素的士兵。 我凝视着它不说话。 他又说:“它像个眼睛是吧,或者说,是你们人类的眼线。机器做的眼线,严肃,忠诚,无所谓休息,只需要主人每个月付出那一点点费用就能稳定运行数月甚至数年。后来你们通过它来看我。” “我们……我们当时只是好奇你每天都在做些什么。” “你们怕我爬上你们的床,趴在你们刚清洗干净的沙发上,怕我的毛发掉的到处都是,怕我叼走落地柜倒数第二格里的散装饼干,然后把塑料包装袋啃成一片片,散在房间各个角落。” “但你确实这样做过。” 确实,他说,“然后我挨了打,你们用衣架,木棍轮番揍我,逼我罚站。但我绝不后悔,我实在是太无聊了,我必须那么做。甚至那更像是一种甜蜜的的生活乐趣。”你知道——他说。 “嗯?” “后来你们就鲜少通过肉眼看我了,你们总是盯着机械,然后机械成了你们的眼睛,你们拿它来看生命,来看我。抱歉,也许我说的有些尖锐,刻薄,但这确实是我的真实想法。我承认,机械确实是那么的吸引人,我在那里面看到过世界上最迷人的同类,听它发出过跨越时间跨越物种的动人声音,哦哦哦哦
北京哪个医院看白癜风好些,哒拉哒拉哒拉……很好听对吧,所以我喜欢人类,机械里面装满了人类最美好富足的精神世界,真实,让人深深陷进去,并且时常感到幸运。它有时候是天空,有时候又是武器,有时候是不朽的丰碑,有时候是丰盈饱满的肉体……人类总爱用水来形容某种至高的境界,我觉得那同样可以称作是一种充弥,一种能量流动,一种金字塔型的营养级关系。一批人消耗掉能量完成某种作品,再通过机械这种介质逐级传递,所以你能听到动人心弦的音乐,欣赏到令人心驰神往的图像,感受到某一段文字里自行与行之间留白处蹦出来的鲜活或是什么,肃穆,对,并且对它们作出反应。它几乎从未令你失望,于是你很难感觉到疲倦,甚至乐于成为一个永远的消费者。” “对不起。”我说。“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说的。” “你说,我愿意听。”他把垂下的眼帘抬起来,眼神还是平静,却渗出苦涩。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有些费劲地组织着语言。 “也许现在无论我说什么都让你难以接受。但其实人类也很寂寞,真的,很难去形容。尤其是随着年纪的增加,这种寂寞好像就呈指数倍地被放大了。生活开始变得困难,哪怕无关金钱,无关任何涉及生存与发展的现实问题,但人就是这样。我总觉得似乎存在一个时间轴,人类的时间轴,在到了某一个点的时候,可能是十几岁,可能是二十几岁,也可能是任何一个时间点,每一个人都不一样,到那时,整个时间轴乃至整个坐标系都慢慢塌陷下去,好像被吸进一个永远都无法回头的黑洞,然后一切都开始变得不再有序,从此你再难再找到一件“完全正确的事”,并且毫不怀疑地去完成它,仰望它。” “信仰。”他看着我,“我记得你不是教徒。” 是的吧,我点头,“我确实不是教徒,我说的那大概是一种在我现有的认知层面上可以自洽并且愿意快乐地去完成的某样事情,它总是伴随着希望的残念折磨着我,逼着我去试探,去奋进,去毫无保留地奉献自己,但恐惧又像山脊背后的阴云一样始终笼罩在心上——可以说那是理想,它包括了理想,但似乎还包括了一些别的东西。至于那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我实在总结不出来。" 唉,他叹了一口气。"你把自己关起来太久了,其实你可以多出去走走。你总是选择把自己关起来,断绝和世界的联系,你实在应该勤快些。其实我知道你并不害怕与外界进行交流,但你就是不肯。你太懒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飞速打断他。 他又低下头去,我也不看他,盯着地面上的身体发呆。总之后来谁都不再说话。 时间又过去一阵子,可能是五分钟也可能是一刻钟,他才又重新开口,像是鼓起了什么勇气说道:其实,我还想多陪陪你——在你老公到家之前。这是我们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进行这样的谈话了,等他回来会快速地转移走你的身体。但是比这更早发生的事,是等这个密闭房子的门一被推开,“你”就会被巨大的气压推出去。 "我会去哪里?"我有些忧心地问道。 "我不知道,可能是任何地方。但你很自由,我很羡慕你,我太久没出去了。说起来上一次你带我出门还是在一个多月前。"" 我皱起眉头,摇摇头:“你实在是太大了,你有三十多斤,出了门又像疯了似的乱窜,我实在拉不动你……我无奈地回答道。况且你的模样在很多人看来是那么“凶狠“——虽然我知道你非常善良,但也只有我知道这些,实际上没有一点用处,路人会害怕你。所以我只能深夜带你出门,给你带上项圈,系上绳,然后你拖着我连滚带爬地前进,每次都非常,非常不体面。下楼梯的时候我总得死死抓着扶手,不然就会被你直接拖下去,摔个骨折脑震荡什么的,我始终觉得你的理想大概就是做一条野狗,不知道是不是,也许今天正好可以向你确认。” “我真的想过,他冲我笑着说道,到底是成为一个自由自在却无依无靠的流浪者,还是成为一个能更靠近人类却被防盗窗,门锁和规则束缚的卑微的寄居生物。我真的想过。我也尝试过去选择。” 什么意思?我瞪大了眼睛。 “如果你还没完全忘记那些事,你应该知道,我趁你不注意跑出去过几次。” “我想起来了。有几次我开门拿外卖,你趁我不注意直接从防盗门的缝隙里硬生生挤了出去,然后冲到了外面。” “对,就是那几次。” “可你很快就回来了,最长的一次也仅仅只是过了十五分钟而已,我兜兜转转四处找你,最后在楼下发现你。你每次都会回来,无一例外。” “那已经够了。也许,我已经被驯化,已经彻底沦为“宠物“,也许……但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你焦急地寻找我,更不希望看到你哭,可能我真的爱你,真的。” “你和你老公说起过这些事,我得以第一次清晰你眼中的我,我记得很深。你说我爱自由,说我聪明,说我忠诚柔和,沉静庄重,说我从来不吃别人给的东西,是你见过最有原则的狗。” “如果当时知道你的智慧与人类那么接近,我绝对不会说出那么愚蠢的话。”我赶紧解释道。 “没关系的。”他还是笑,“正常来说,我的寿命先于你终结,本来你将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人类总是自负地用一些生造单位来描述我们的一生,譬如我的寿命假定为是12年,那么人类会粗暴地称这12年为“只能陪伴主人12年“。这些起初都令我非常诧异,不满,但是很快又明白过来,我的生命相对人类短暂,又必须依靠人类社会过剩的生产力获得食物,加上彼此之间语言不通,会产生这样的误解实属正常。就像你刚才的反应一样,如果人类真的足够了解我们,那么这些理论很快会被认定成偏见彻底推翻,像暴风席卷沙地一般。我们的学习能力,观察能力是那么的强。像我今天能与你进行这样的对话。总之,我们将会得到一个更棒的精神交流的空间,我们可以相互陪伴,相互依赖而又各自保持独立,然后……” “然后?你怎么不说了……” “你老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