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重案队办过一起命案，没有证据，没有证物，更没有突破口。
在抓捕现场，犯罪嫌疑人看到负责案子的重案队副队长的第一眼，就叫出了他的名字。
然而副队长反复问他为什么知道自己名字时，嫌疑人只是神秘一笑。
这让我们每个人都摸不着头脑，且毛骨悚然。
1
这起命案的发生本来神不知鬼不觉。
直到有一年夏天，我们抓到了一个涉嫌容留他人吸毒的男人。这个男人很奇怪，面对审讯，他的肩膀始终紧紧端着，皱着眉头，和其他犯人完全不一样，我们判断他一定藏着大事儿。
后来，他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牵扯出了一桩杀人分尸案。
这个男人说，他以前是个小贼，靠偷东西为生。他还有个师父，偷了半辈子，从未失过手，是个被通缉多年的“贼王”。
贼王无儿无女，只有徒弟小贼始终跟在他身边。
小贼的父亲死了，母亲跑了，他从十六岁那年就到了贼王身边，贼王成了他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
直到一个坐台女的出现，打破了师徒二人一直以来的生活轨迹。
坐台女叫蔷薇，自打蔷薇闯入了师徒俩的生活，小贼的内心就产生了芥蒂。师父向来不给他钱，却全花在了蔷薇身上，那些他从来没得到的信任，师父也都给了蔷薇。
蔷薇离不开毒品，贼王甚至也开始和她一起吸。
小贼准备离开，他真的受够了。
更说不过去的是，直到如今，师父没教过他“真功夫”。
前段时间，他和贼王闹得不可开交——他不想再过那种只能给师父端茶倒水、扛大包的日子。师父总是和他吹牛逼，就是不肯教他真功夫，也不让他“单干”。
他用沉默向师父抗议。那一天，两人在河边溜达，师父突然就倒在地上，脸上每一根肌肉都抽搐着，脸色发青。
他吓得够呛，紧紧攥着师父的手，拨通了电话。还没等救护车赶到，师父“病”就好了。
贼王站起身来拍拍土，没有一点愧疚。笑眯眯地说，你心眼好使，在街头上混最重要的就是义气两个字！你记住了！
那一刻，小贼发现，师父从没有信任过自己。
但在后来的日子里，小贼总是能想起师父说他讲义气的话。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这种高度评价比金银更有诱惑力。
这种来自外界的认可，他从小就渴望而不可得。
他曾有一个亲哥哥，在他心里地位和贼王一样重要。
小贼还记得自己7岁那年，悄悄从小商店的窗户挤进去，偷了几十块钱。哥哥负责把他举到窗口，等他跳出来时接住。在当时小贼的眼中，15岁的哥哥全世界最牛。
他偷了父亲打麻将的钱，被拧住耳朵一声不吭。他觉得自己没错，哥哥不也在外面偷东西吗？
“你就是做错了。”哥哥事后对他说。
“第一，你应该抽张，不应该全拿走。第二，只能偷别人的东西，不能偷自己家的东西。记住了吗？”
后来哥哥又大了点，就去外地偷盗，从不在某个地方待超过一个月。偶尔回来，整个人都变了，带着满脸的疲惫，皮肉上满是针眼。
父亲对大哥好的不得了，把他当成家里的英雄，对那些针眼视而不见。
小贼不上学以后，整天和一只毛茸茸的小鸭子作伴，给它起名字叫达寇拉——和电视里一只吸血鬼伯爵鸭同名。他给达寇拉用破布做了一个小蝴蝶结，让它更像个伯爵的样子。
达寇拉快两岁时，大哥再次回来，听说有警察来逮捕他，吓得够呛。
没过几天，大哥把一部银灰色手机塞给小贼，让他到镇上玩。结果被便衣抓住，因为岁数小又给放了。
那晚回到家，大哥和爸妈正在庆祝躲过一劫，锅里喷香地炖着一只鸭子。
小贼16岁那年，同村人报信，说他大哥死在外地，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到处都是针眼和淤青。
小贼一整天没进门，爬上村口的一颗老树，坐在树上等着爸妈来找。他等了整整一夜，迷迷糊糊摔了下来。
后来小贼找贼王学艺，他想成为大哥那样的人。
他忘不了大哥死时的样子，就和蔷薇现在一模一样，一张铁青、愤恨的脸。他想自己一定不能沾毒。
小贼决定了，一定要离开贼王。
小贼挑了个大家都高兴的时候，把师父叫出来，非常客气地说，感谢师父这么长时间的教导，我这边要走了。
如同意料之中，师父气的够呛，呵斥道：“你走不了！”
小贼没说话，脚尖一踮一踮，看着地面，偷笑。
贼王随口一问，你最近头发没少掉啊。
小贼一愣。
贼王继续说，你要是敢走，我特么弄把百十来万的，然后把你头发往他们家地上放一撮。一起抓不着，我就干十起。直到你被抓为止！
小贼说，你就不怕我把你撂了？
贼王左右扭着脖子笑了，说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吗？
小贼确实不知道。贼王缓慢地拖长音调，念出小贼的名字：“谢——英——剑！”
贼王拉住他的胳膊，又说了不少软话，承诺之后让他挣个几十万，回老家盖个大房子。
小贼点了点头，咬着牙。
2
没过多久，轮到贼王慌了。
小贼想要出走刚刚安抚下来，蔷薇又突然不辞而别。
和蔷薇一起消失的，有贼王的黄金项链，几千块现金，两块名牌手表，以及一只她用习惯的枕套。
贼王蹲在地上，发疯似地乱翻一通行李箱，直到找出了那尊白玉观音像。他如释重负地坐在地上，冷笑道：“还知道给我留点呢。”
很快，贼王就打听到蔷薇的新单位，一家元的场子。
那晚他一拨接一拨地换人，直到蔷薇笑着走进来。他瞟了蔷薇一眼，替小贼点了她，自己找了个胖乎乎的小姐。
蔷薇没说话，隔了半米，盯着贼王和小姐调情。
贼王掏出大把的钞票，在小姐面前晃来晃去，勾得小姐目眩神迷，嘴里大哥长大哥短。
他说要送小姐一对金手镯，指着蔷薇手上的那一对，问这样的行不行。小姐还傻傻问是不是真的。贼王手拿现金，走到蔷薇面前：“你那手镯多少钱，我买了，送我新女朋友。”
“一万！”蔷薇说。
贼王慢吞吞点出一万块，扔在蔷薇脸上，拿起她的手腕就往下撸镯子。
蔷薇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手臂软绵绵的，像丢了骨头。
贼王又买了蔷薇的手机、耳环、项链、手包。都是他买给她的。他手上动作越来越粗鲁。钱撒一地，没人敢捡。
小贼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痛快极了。
“小姐，你姓什么？家是哪的？”贼王乐呵呵的。
“我姓陈，家湖南的。”蔷薇仰着脑袋。
“真是巧了，我他X认识一个鸡，家也是湖南的，也姓陈。”
蔷薇一下站起来，眼里流出泪来。
“算他X你狠！”她颤抖着往外走，却被贼王一把拉回去。
又是熟悉的那一套虐情，蔷薇欲拒还迎，贼王欲擒故纵。床上那只丢失的枕套又回来了，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3
贼王的老太爷要过大寿了。
贼王很少回家，但这次很不一样，他要带着蔷薇。
蔷薇好几天都没溜冰，脸色好了一些，但是她买了5听啤酒，从始发站喝到终点站，中间睡了一觉，去吐了两次。
小贼看得出来，蔷薇很紧张。
老爷子坐在临时搭建的戏台上，下面摆了10几桌。
一看到多年未归的贼王，老爷子立刻就不笑了。
贼王和蔷薇走到台下，向老太爷行礼。老太爷赶忙从座位上调整方向，面朝别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蔷薇不高兴了。她心不在焉地玩手机，当被老太爷问到做什么时，她没有按照事先背好的台词说，而是叼着烟卷，敞开两条大腿回答说：“我是干服务行业的。”
没多一会儿，老太爷拿着他们刚刚交到台上的红包，走到蔷薇面前，拆开，原封不动地拿出了贼王塞进去的两万块礼金，放在桌子上。
“这是见面礼。”老太爷再没和蔷薇说一句话。
贼王劝解了半天，“说老爷子就这样，你忍着点。”
蔷薇不屑地一笑，“咱们结婚吧”。
贼王楞了一下，“好啊，回去咱们就办几桌！”
“什么时候领证呢？”蔷薇问。
贼王没再说话。一个始终揣着假身份证的人，咋结婚？
夜里，贼王去打麻将了。蔷薇和小贼百无聊赖地在江边溜达。
蔷薇犹豫了一下，突然说，“咱俩跑吧。不带他了。”音量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
小贼故意反问是什么意思。
蔷薇动作越来越大，歇斯底里地喊道：“我不想和他过了！”
过了一会，小贼一个人走进麻将馆，漫不经心地和师父说，你们是不是又吵架了，师娘不太高兴。
贼王拿起一张麻将牌，皱着眉，摆了摆手，没理他。
不到天亮，师徒俩发现，蔷薇又跑了。她这一跑，不仅贼王知道，村里的父老乡亲们也知道，这无异于扇了贼王一记大耳光。
4
师徒俩坐大巴回到北方城市，小贼劝了贼王一路。
老贼王耷拉着肩膀，胡子拉碴，像是老了几十岁。小贼忍不住想，是不是非得像蔷薇那样折磨师父，才能获得他的照顾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