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0己亥年二月初七白鹤山
邑州市的夏天历来都比较好度过,青藏高原东南缘有着千年不化的雪山,像个不要电的空调,源源不断制造的冷空气,遇见暖湿的太平洋东南季风,便化作一阵阵清凉雨水。
雨后的浣纱溪公园里,下午四点多就开始陆续迎来了喝下午茶的人们。公园一个空坝子地面上的积水还没有完全退去。坝子中央一个二十多岁的平头短发的青年男人,穿一身浅灰色运动防晒套装,挥舞着六十厘米左右的钢刀。时而伏下身子猛地一刺,时而摸索左右像在探路,时而回头顺势反手一刀。时而一拍腰间再抖手一扬。他的步子间距很小,身桩故意放得很低,看起来小心翼翼的样子,颇有京剧《三岔口》的黑夜打斗味道。
不远处的露天茶摊已经坐满了客人,有几位茶客在等着上茶的空闲扭着头看着在坝子中央优雅舞刀的青年。但是他们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这是什么舞蹈还是武术呢?
“像个贼娃子。”终于有个茶客忍不住说出自己的观感。他的话引起同伴笑声,大家开始在议论这种少见的套路。
“莫开*腔哟,别个打的是传统套路。”另一桌有四个打长牌的老年人,其中一位听到了刚才的评论,头也不抬边出牌边说。看样子是这里喝茶打牌的常客,对坝子里的套路演练已经熟视无睹。
“对头,这是我们市里非物质文化遗产哟!二!”打牌老人中稍微胖点的一位,出牌时叫道。这也不知道是出牌字头是二,还是借牌说看客的犯二。
“哎呀,老杜。认真打牌,莫去扯白。”打牌老人中有位留着长长的白胡子,劝了一句。于是老人家又专注在自己手里的一把牌上。邻桌的看客议论也收了声。
茶摊最边上有一个独坐的老人,头上盘了个混元髻,上身穿着青色绸缎制作的汉服短褐,下面着了同色的九分宽脚裤,脚上随意地蹭了一双草编人字拖。一直在观看舞刀青年的动作,也听到了茶客们的议论,默不作声从盖碗茶杯沿拈出茶叶梗,轻轻一弹,茶叶梗就飞到舞刀青年脸上贴着了。
舞刀青年停了练习,准确地在人群看到短褐老人,露出微笑。老人朝他微微点头示意,青年反手握刀把,藏起钢刀在身后,小跑去老人的茶桌坐了下来。
“师叔你来了多久啊?”
青年一边给老人打招呼,一边从茶桌旁边的竹椅子上的运动背包里掏出水壶喝了一口水。又从拿起靠在椅子腿边的刀鞘,把刀“唰”地插回刀鞘。估计这一座是他早就定好,全放着他的东西。
“潇洋啊,你余光观敌的功夫还要多练习啊。我都看你走了三趟架子了,你还没有发现我。”老人微笑道。
“师叔指点得对,我还得多多练习眼力。师叔啊,你有师父的消息吗?我联系不上他。”
“我也联系不上,不知道他在山上做什么?”
“我真想他了,想让他看看这套夜行刀达到他老人家要求没有?”
“你在套路上还是进步很多的,关键还是要领会实战用法。藏刀扬镖的动作要注意刀尖不能超过腰间,扬手时掌心手腕稍微要回收,实战中这样打飞镖的力道才干脆。”老人喝了一口茶。“下周我要带队去武当山参加国际武术节,顺便去看看你师父是不是修成神仙了?”
祝潇洋哈哈大笑,被老人的幽默逗乐了。正当两人说得高兴,祝潇洋背包里传出电话铃声。
“师叔,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祝潇洋从背包侧兜里掏出卡片电话,一看来电显示的号码,眉头微皱露出稍微讨厌而又无奈的表情。
“喂!胡编,有何指示?”祝潇洋故意把报社总编胡洪江简称成这样。
“朱潇洋!你个猪脑壳,又在上班时间在外面磨洋工吧?”电话那头胡洪江也不客气。
“拜托,发音准一点行吗?我姓祝,之物住,四声。不姓朱。”
“废话少说,有重大新闻的采访任务。等一会儿我市多部门联合召开现场新闻发布会,地点在工火科技集团会议厅,你去一趟。”
“重大新闻不都是报社里大咖的活路吗?今天怎么想起找我呢?”祝潇洋有点吃惊。
“我马上要陪副市长出国考察几个外企,其他人我不放心。”胡洪江无奈地说。
“你对我放心啊?不怕我也抢了你的彩头,一炮红了?”祝潇洋讥讽他说道。
“放心啊,就你不求上进的样子,我都当总编了,你还一助理编审。”胡洪江也嘴不饶人。“再说,工火科技老总周培元是你干姐的老爸,你自己也有分寸。但你最好也不要任性,报道以官方发言为准。”
祝潇洋听了这话,居然无言以对。同时也佩服胡洪江那点小心机,做了这么多功课。他们两人本是大学同学,一起考入邑州报业集团。祝潇洋天生性格有些耿直,说话经常得罪领导,加上不太喜欢报社刻板的体制和程式化的新闻报道风格,逐渐从日报头版的新闻报道组调到晚报中缝的奇闻异事组。
而胡洪江本来业务水平一般,但对领导的指示执行到位,对同事们又谦和。报社一切内部聚餐唱歌、福利旅游、婚丧嫁娶都有他积极出力的身影。除了连他自己都不掩饰的贪色爱钱,其他的口碑很好。他是报社里的红人,领导们的宠臣。也破格提升了好几次,当上报业集团旗下的晚报总编。
祝潇洋挂了电话,对他师叔游明玄说:“师叔,我有个新闻采访要赶。不能带刀去了,放你那儿,明天去拿。”
“去吧,我正好去那边会几个老家伙。”游明玄用眼神给祝潇洋示意了那边打长牌的四个老人,又朗声招呼那几个人。“老杜,今天赢了几把?”
“咦——,游道长!稀客稀客。”
“今天过来看徒弟娃儿啊?”
“过来给我们算几卦!”
“来喝茶嘛!”四个人放下长牌,站起来侧着身拱手,一人一句热情地回应着游明玄。
祝潇洋看师叔和老朋友们搭上话,就默默背上包走向茶摊露天停车场。走到停车场,他掏出车钥匙按了防盗器解锁键,一坝子的车堆里听见“喵喵”两声。但是停车场里没有一辆汽车闪了指示灯,只有两台汽车中间有点*色灯光闪着。他走到两车之间,跨上一部黑色的苏联乌拉尔M72摩托。取下摩托把手上挂着的黑色带暗红火焰花纹的夏盔戴上,扶正车身,一脚蹬了侧支架,一脚踩响发动机,驶出露天停车场。
两个守停车场的保安,看着祝潇洋骑摩托车离开的背影,议论起来。
“都什么年代了?还骑猪儿摩托。”
“三环以内都禁摩了哒,还敢骑?”
“骑倒是可以骑,入城证好几万才搞得到。”
“有钱也要被交警抓。”
“嗯,就是。”
忘了介绍,祝潇洋是我的侄孙,今年三十六岁还单身。看样子也是受家族传统影响天生想出家修道。我们这个家族不知道什么原因,大多数对世俗的生活不太向往,族里许多人在儿时都有奇怪的梦境引导去探索虚玄的世界。无欲无求的样子,长期以往怕是要绝后了。我们当长辈的虽然理解后辈的精神追求,但也着急家族血脉延续。
上面所记录的画面,是我在古镜里看到的未来。时间点是姜玉琳在地铁遇见怪火后的一周。
“老祝,出来看巴山号子。”中山老在村落的坝子上喊我。我们三人随着中巴车到了终点站翁家湾。这里的人都姓翁,他们对我们很热情,在中巴车司机娃娃的介绍下,村里的长老安排我们在翁家祠堂住下了。
虽然我们要赶路,但是这里的交通是独进独出的道路,也就是近年精准扶贫而修建的村村通的项目才让这些从来不通车的小村子有了公路。但是由于出入的人次比较少,青壮年出去打工了就很难回来一次,村里剩下的老少妇孺其实很少出山。中巴车也就上午出去一次,晚上才回来,一天一班次。
翁家坝子上一些老山民唱起了跑山号子,踏着舞步。这本来是祭祀山神的仪式,平时很少表演。只有在逢年过节或者山神圣诞时才会表演。今天怎么跳起来了呢?我们三个过路道人没有什么功德,该不会是欢迎我们的吧?
我走出祠堂看见坝子周围有一些穿工作夹克的人,胸口印着“XXTV”。还有些干部模样的人在组织旁观的人鼓掌。看来是县上文旅系统安排的采访。
现在各地都在用文化传统搞文旅开发,也是好事情。可以把山里留守的老少妇孺调动起来挣点钱。虽然基层工作总有不足,但有人管总比莫人问好得多。有了这个风气,我也算是免费领略了巴山风情。
看完巴山祭祀号子的表演,司机娃娃拉我去他们家吃饭。把屋梁上挂了三十年的老腊肉取了下来。这腊肉的“包浆”太厚了,刀都刮不下了。现代医学反对这种腌制食品,里面的蛋白质早已变性。外面的烟熏包浆不但有苯并芘一类致癌物,而且还有复杂的三手烟化合物。甚至也有不知菌种的发酵变化。但是,就是香。
据说,省城里有位“川菜大师”每三年进山里收这种十年以上的腊肉,这种腊肉已经自然熟成,刀斧剖开切了薄片可观灯影,直接吃入口中,人间极品味道。大师们几千元收一条腊肉猪,转身在都市里几千元一盘就卖了。
中山老拦住我不要吃,极力推广吃素的功德教育。我答应着他,却给司机娃娃打眼色,让他把腊肉片片给我埋在米饭里。
我们三人和司机一家人围着火塘吃着最原生态的佳肴,席间中山路偷偷装了一些红苕酒在葫芦里,我们装着没有看见。吃素是戒律,戒酒也是戒律,这个老道偷酒要是我们认真,怕是要羞死。
吃完饭,家里的女人忙着收拾碗筷,司机娃娃的老汉儿抽起旱烟和我们摆龙门阵。他把他听到的奇闻异事给我们讲,也说些草药故事来博得我们的认同。
他说了一个故事引起我的